《千金酒》8.所谓人彘(千金酒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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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血腥之气霎时间盈满鼻翼,搅得我腹中翻腾,几欲吐出来。
耳畔女眷们抽抽噎噎之声不绝,间或夹杂着作呕声。
逼仄的氛围,将众人压得喘不上气,只余下若有若无的绵长呼吸,断断续续。
我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尽量将自己的身量缩小,再缩小。
我知道,可怕的不是那嬷嬷说了些什么,而是她未曾说出口的那些。
明知是必死之局,仍以命相搏。她死前未竟的那些话,必然牵扯极广。
死者的话,往往比生者可信得多,也有力得多!
我颤巍巍险些站不住脚,所幸有一弯坚实的臂膀,将我揽着。
“陛下,先帝时被废黜的孝娴皇后确实曾生育一皇子,可惜皇子不足三月早夭了。这嬷嬷口中所指,当正是孝娴皇后。听闻废后生前,对先帝常有怨言,她身边的一干仆众也常有为主不平的。陛下不妨着人去后宫查访一翻,这嬷嬷的身份自然就明了了。”
桓温这话,是刻意将那嬷嬷口中提到的“先后”二字,套到了已故孝娴皇后的身上,以此来洗脱笼罩在我和赵蠡头上的身世之谜。
他话音刚落,周糟一片附和之声。
赵蠡未发一言,狭长的眼睛半眯着,让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浑身僵硬地立着,浑身血液像结了冻般,等待着最后地审判。
赵蠡,他究竟是信了,还是不信?
或者,他是想信,还是不想信?
2.
赵蠡身边的老内监良平四下打量了一眼,小步凑到跟前,用众人都听得见的声音禀到。
“陛下,奴才入宫三十余年,又曾受先帝看重,忝为后宫总管。奴才敢说一句,这合宫上下但凡有名有姓的,都逃不过奴才的眼。眼前这贱婢奴才倒真有些印象,她唤作宝娟,昔年确实曾在废后身边当过差。后来,废后被打入了冷宫,这贱婢也就跟着去了冷宫。不想这些年下来,竟生出了泼天的胆量,敢行刺陛下!当真是死有余辜!”
良平自打先帝继位时就在御前当差,深得先帝信任。先帝驾崩后,仍旧在赵蠡跟前当差。
此人虽然身份低微,因着先帝的缘故,在众臣跟前尚有几分体面。
只见他的话一出口,赵蠡的脸色立马缓和了不少。
须臾,赵蠡终于抬起了眼皮,言简意赅道。
”桓卿,言之有理!”
这句话的意思,是默认了桓温的说法?
我缓缓舒了口气,接着浑身一松,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桓温怀里。若有若无的松香之气迎面荡开,抚触着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桓温并未多言,边揽着我,边没入攒动的人流中。
走开不过数步,听见身后又传来赵蠡阴恻恻的声音。
“将这贱妇削为人彘,送去长春宫喂朕豢养的狮子犬。”
所谓人彘,即剁其四肢,剜其眼,割其舌,使其有口不能言,有目不能视,有肢不可行。
这样的酷刑,即便是用在一个死人身上,也让人胆寒。
我胸口一闷,突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3.
春寒料峭,夜色深沉。
我迷迷登登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团浓稠的黑雾中,那团黑雾像是活的,能伸出无数个触角,死死将我缠着,拖着我一直往下坠,再往下坠......
也不知坠了多久,黑雾终于散去,眼前陡然开阔起来。此时我才发现,我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赵蠡!
他先是温和的笑着,冲我招了招手。
“椿儿,过来!皇兄为你准备了藕粉桂花糕。”
等我提着裙摆,兴高采烈地走到跟前时,赵蠡忽然间就变了颜色!
他晦暗不明的脸上,神情平静、莫明,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刀子般刺过来。
”朕不是你的兄长!你忘了?先后只妊一次,何来的俩子?既然只生一子,自然是朕这个天命之子!来人,将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拖出去杀了,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千刀万刮,死无全尸!
我浑身一震,一时大骇,猛地一下从梦中挣脱了开来。
许久之后,耳畔仍然回荡着那句“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下床连灌了三杯茶水,才勉强将震动不已的心绪压了下去。
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棂看出去。
屋外夜色极好,散落的星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像极了棋盘上一枚枚棋子。
这盘棋,下了万万年。周而复始,前仆后继。
无始,也无终。
那些棋子被困在其中,身不由己。而执棋之人,何尝不是被困在棋局之中?
我虽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可我这枚棋子,却不想就这么无知无觉地为他人做了嫁衣。直到死,都不知道始末因由。
我想争一争”活不过十八“的天数,想抗一抗”必为至亲至爱所杀“的命运。
我想活下去!
哪怕是多活一年,一月,一天,我也想活下去!
4,
隔了几日,宫里陆续传来消息,说赵蠡发狠,血洗了后宫。
但凡和废后沾点关系的,或者曾在冷宫当值的内官宫女,全都被凌迟处死。还有几个偏安一隅,颐养天年的太妃受到了牵连,也被一根白绫结果了性命。
手段之狠厉,连坐之责难,自打他继位后,几乎是前所未见。
这一切举动,都表明了赵蠡心里已经存了疑!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赵蠡,要保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要知道,相比较于赵蠡“嫡子”的身份,我这个”嫡女“要微不足道得多!
何况他是长兄,既然母后已经有了他,何必多此一举,再造出个我来?如果那嬷嬷的话都是真的,母后确因后宫争宠假孕换子,那么她有理由换的,也该是身为”嫡长“的赵蠡才对!
这样浅显的道理,我能想到,赵蠡和朝中那些诡谲人心的大臣们不会想不到。
一个血脉存疑的帝王,还能坐得稳这锦绣江山吗?
所以,赵蠡才会借着查探的时机,将一切可能存在线索和人证,通通抹杀殆尽!
5.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正将一踏一踏的银票收进包袱里。
我已经打定了注意,长安城是万万不能再呆下去了!
先前我一直被困在宫内,寻不着机会逃走。可眼下我已经嫁到了将军府,合该多得是机会外出才是!
我只消寻个合适的时机出门,从西直门出得长安城即可。
外头天高地远,广阔无边,哪里还能寻得到我?
我可以一路往西,去大漠孤烟的塞北。骑着脖子上悬着铃铛的骆驼,也不需真去什么地方,就任凭骆驼慢悠悠的一路走,一路吃着草。到了晚霞漫天的时候,骆驼会自己回去,听闻大漠上的骆驼总是最认识家的。
我也可以一路往南,去烟雨蒙蒙的江南。江南富庶,最是花团锦簇。撑一只竹篙,顺流而下,入眼的是滚烫星河、草木葳蕤,入耳的是吴侬软语、声色犬马。
这世间万千风景,我想一步步去丈量。
等哪天累了,倦了,等那些天皇贵胄将我忘了,我就回到水月庵去。也 不用担心静白师傅恼,她最是疼我,只消在她怀里滚上一遭,撒一撒娇,她没有不消气的!
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包袱收妥之后,我便急不可耐地扯着绿烟要出门。
谁知刚踏出房门,就被一道清朗的嗓音绊住了脚。
”不知公主想去何处?“
我抬头看过去,只见院门之外,桓温一身玄衣,覆手而立,颇玩味地看着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