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丰子恺的画:温厚无争,至情涓流(丰子恺的无用之美)
原标题:读丰子恺的画:温厚无争,至情涓流
年丰便觉村居好,竹里新添卖酒家
这张《年丰便觉村居好,竹里新添卖酒家》,有种清平暖厚的空气。
远远一座石桥,横跨长河两岸,对岸三两家朴拙农舍,舍后是高高下下的茂树。岸这边,两个老友,中途巧遇,驻足闲话。对面的中年男子,着褐色长袍,外套黑色短褂,黑色鞋子,手握一管烟锅儿,笑嘻嘻的圆脸;另一中年男子,背过身去,个头儿稍高,有檐的布帽和扎腰长袍,都是灰蓝色,浅色鞋子,左手搭在对方肩头,右手伸开,指向修拔的竹林。青翠的竹竿和竹叶,掩映着酒家的一角儿。酒家极简陋,茅顶,窗子敞开,方方正正褐红色柜台边,贴张题了“酒”字的招儿,柜上两只酒坛,几只酒碗儿,柜前两蹲石鼓,显然酒不能再小的酒家。
看来,他们不打算这么匆匆见到,又匆匆别过。
要喝一碗,喝一碗辛辛辣辣的丰年酒。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来到柜台,石鼓上坐定,碗里的酒倒满,说不尽的话儿,像秋日累累的果子。
这是新开的酒家,他们都不曾注意过,简直是藏在这里的一只猫儿。
穿短褂的,是都市报馆名不见经传的主笔先生,厌倦了繁华世界的,文思枯竭,心心念念到这起初陌生,渐而熟稔,以至有心长居的乡间避世。扎腰的,叫张老,住先生舍后,道地的农人。两人阶层不同,倒很说得来,仿佛久别重逢的故人。
先生喜听张老叙说乡间野事,那些小百姓的离合悲欢,每每听到这些,他都很是感触。到这儿多半年,他越来越喜欢这个虽非全然与世无争,却充满人情味儿的地方。连同这儿的故事,都来得朴实真挚,没那么虚华和铜臭。
张老忙活田里,两人有段日子没对饮叙谈了。
可巧,这就见到,刚好也都没多少事儿,就坐下喝碗浊酒。
先生问些张老收成的话,便只听张老叙说,张老嘻嘻哈哈只是说,他知道先生爱听。
先生听得眉花眼笑,简直不愿多说一句话,生怕扰到张老的话。
张老不仅说自家的事儿,也说其他农户的事儿,那真是一箩筐都盛不下的话儿。
先生见张老碗里的酒尽了,就唤小二哥再来一碗,张老也不推辞,他知道,一推辞,先生会不高兴。
说着说着,还是说到先生什么时候离开这儿的话儿。
先生沉默着,张老的笑也干在脸上,上不来,下不去。
但这必需面对。
长老说,你还是会回去的,你属于那里,不管你多喜欢这儿。
先生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
张老海量,一点醉意也无,先生喝得并不多,却有了醉意。
不觉已是薄暮,他们该走了,这里的酒香,且让它在翠竹间兀自缭绕。
两人一块儿踩着落照,走着,说着,渐渐远了,远了,家,却近了。
那个晚上,先生梦到张老在车站,送自己和妻儿坐上驶往都市的车子,他们走了很远,他回过头去,张老还站在原地,扎着腰,带着破帽儿,挥着手……
人间春画永,好友不期至
这张《人间春画永,好友不期至》,真是满处春意和温情。
乡野人家,茅舍小小,挂起草绿粗布软帘儿。舍后一株柔碧如云的杨柳,枝条轻轻垂拂,杨柳之下,几枝桃花探出头来。院落空荡荡的,只有堆叠的山子石,石上端坐着一只花盆儿,这里那里生着茸茸碧草。还有一张矮矮石桌,几只更矮的石凳,桌上是淡灰色茶壶和茶杯。整个画面的色调,都是绿的,或浅,或浓,仿佛春神一角翠袖,掉落地上。
茅舍主人,圆脸微胖,浅灰长袍,扎腰,憨实地笑着,同来客拉手拍肩招呼。他有个小女孩儿,七八岁模样,短发,浅桃红短袍,藕白的手臂,拉着来客后襟儿,兴奋,热忱,毫不生疏。来客衣着新鲜些,深灰毡帽,同色长袍,月白短衫,微胖而挺直,背过身去,却看得出满面春风,快意之至。
主人叫张老,来客是前年来此闲居的报馆先生,就住张老舍前。日子虽短,却结下深厚情谊。
先生回到都市,很快习惯一切繁华,又很快厌倦。公务缠身,种种不得已,再厌倦,也无从逃离。无数次梦到乡间,那儿的闲山淡水,飞鸟游鱼,野草野花,人情民风,他都不愿醒来。
妻儿理解他,也劝慰他,不如到乡间一趟,透透气儿。
先生离开都市那刻,顿觉轻松愉悦,毫不留恋地将那奢华密聚的楼屋抛之身后。
当他踏足从前避居的乡间,被簇簇矮矮的瓦舍茅檐,绿水拱桥包绕的时候,几乎掉下泪来。
走过河岸,穿过窄巷,好多人竟还还记得他,满脸带笑同他招呼。
来到居处,他把行李胡乱一放,就等不及朝张老家走去。都市到处都是朋友,但像张老这样莫逆于心的,少之又少。张老的家,简陋得连篱笆和柴扉都无,只一小小院落,一间小小茅舍。
先生还未唤张老,张老家最小的女孩儿,就奔出屋,叫着叔叔,欢天喜地奔向他。他像找到丢失已久的一粒珍珠般朗声大笑。小女孩儿又是拉,又是推,生生把先生当成一大团儿面,揉搓着。
张老早到院里,把茶壶和杯子放在石桌上,迎过来,拉住老友的手,到底又见到了。想不到先生今日会来,他真是高兴。他们就在石凳上坐下,先生把小女孩儿抱在怀里,摘下毡帽,任她玩耍。
满是碧绿的乡野小院,像幅恬静优美的小画儿,他们是在画中了。
关于都市的一切,先生都不屑一谈,只说了些近况,就听张老声色毕肖地叙说这些时他耳所闻目所睹的逸闻趣事儿。先生像在展看一本奇书,里边的每行字,都使他不胜喜欢。张老更说得起劲儿,连小女儿都忘记摆弄毡帽,眨巴着眼睛,静静听,微微笑。
春意可触,言笑会心,再简陋不堪的所在,也抵不过心底那朵朵开足的花儿。那个上午,纯真欢愉得像片新抽的柳叶儿,只有时光的铁手,忍心撕碎它。
主人醉倒不相劝,客反持杯劝主人
这张《主人醉倒不相劝,客反持杯劝主人》,看上去,很是欢喜。
垂杨柳下,三个中年男子围着石桌,席地而坐。
主人倚着树根,背靠套着草络的褐色酒坛,坛侧一只浅黄绿色食篮,对面两个客人,一个茄色袍子,一个褐色袍子,都是圆脸,笑嘻嘻,举杯劝酒。
应是三个乡间老友。
他们都想过发达,都不得志,干脆看开,乐呵呵度日月。这日,春风和畅,闲来无事,三人相约郊野聚饮。他们向来轮流做东,这回荷生。
荷生有些落寞,小买卖折了本儿。妻子虽不言语,但他很是自愧。妻子那身儿袍子,穿得有些年头了,他一直想给她买条新的,还有一双儿女,也久不曾买东西给他们了,这下儿,什么都别提了。
母亲看不得他难过,安慰他,不必放在心上,这些年,不都过来了?他更心中暗泣。
牛二和三墩儿,是荷生从小玩到大的弟兄,荷生只把心里话,不遮不掩说给他们,说说也就畅快了。他们坐在杨柳下,就像坐在自在的小小国度,喝了酒,一股脑儿,什么都倾诉出来。天空也显得格外蓝亮,掠过的鸟儿,似乎鸣啭得更为清悦。
荷生醉意朦胧,又几分清醒,只不停唤着,再来一杯。牛二和三墩儿知道荷生海量,并不劝他止酒,还应和着举杯,劝他再喝。他多醉一会儿,愁就销得多些。
荷生斜倚酒坛,饮着家酿的梅酒,仿佛这世界的辛酸苦恼,都给浸泡得消散无踪了,他的嘴角有了笑意,完全是孩童的笑。牛二笑对三墩儿说,也只有酒,能给咱们畅快。三墩儿点点头说,谁说不是呢?
荷生不是不知道,两个老友也被生活捉弄得够呛。
别看牛二整日价傻乐傻乐,心里的苦,不是谁都可以受得的。
这些年,他无家无口,就一个人应是挺了过来。
从小就跟着老鞋匠做学徒,永远都蹲在地上,感觉一辈子都没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他也不知道,这样孤零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儿。
他只管给自己说,不去想,不去想,且开怀,且开怀。
可他每每开怀大笑时,却忍不住总想哭泣。
三墩儿呢,和荷生差不多,除了耕作,还做点小买卖,就是赚得少。
三个老友,值此良辰,以春风为乐,杨柳为舞,借酒舒怀,方觉忧愁暂且远离,欢愉满盈胸间。
难得一醉,那又何必劝阻?
荷生半眯醉眼,叨叨着:管醉!管醉!喝!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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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上图文由第一收藏_可欣整理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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