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长九国际大酒店在哪里
夜读《营造法式注释》,才读到《看详》第一页就被这句话中的“羡”字带歪了思路。
诸作制度,皆以方圆平直为准,至如八棱之类,即欹、斜、羡、陊亦用规矩取法。句中有注:
“羡”为不圆之貌。壁羡以为量物之度也。郑司农云:“羡”犹延也,以善切;其袤一尺而广狭焉。梁思成先生注:
羡:从原注理解,应该是椭圆之义。最近听王德峰教授讲笛卡尔,听到王教授强调了一个算是现象学入门知识的事情:“应当”是没法用理性来搞掂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应该是”是什么?抱着尝试去理解“羡”在汉字中的本义的心态去查询了若干古文,最后还是没搞清楚《营造法式》这段中的“羡”是啥,却无意中厘清了“羡慕”这个词中的羡的涵义,并且追溯到了“久”。
羡/羨→羑→久
羡/羨 ——【说文】貪欲也。从㳄,从羑省。羑呼之羑,文王所拘羑里。
羑——【说文】進善也。从羊久聲。文王拘羑里,在湯陰。
久——【说文】以後灸之,象人兩脛後有距也。《周禮》曰:“久諸牆以觀其橈。”要理解羡,就得理解羑;要理解羑,就得理解久;要理解久还得理解距……“距”是啥?
距——【说文】雞距也。从足巨聲。
(下图中央的两根横向生出来的趾便是鸡距。)图1一头雾水……赶紧查一查“距”——距的涵义在工具书里面有一大堆,其中这一条与“鸡距”看起来很合拍。
【增韻】凡刀鋒倒刺皆曰距。“久”与“鸡距”和“刀鋒倒刺”有什么关系?线索断了……于是回去看《说文》在久字的释文中提到的“久諸牆以觀其橈”,这句话在传世本《考工记》作:
灸諸墻,以視其橈之均也。从这句话来领会,“久”似指向一种建筑构件。带着这个认识去查古文工具书,找到以下三项:
久,以盖塞鬲口也。
久,犹昔也。【周礼.天官】“腊人”,贾公彦疏“或作久字”。
久,灸,皆取附箸相拒之意。凡附箸相拒日久,用火则曰灸。继续查询汉代陶楼的图像,遂水落石出。具体就不解释了,没啥好解释的,看图直观可得。
图2图3《说文解字注》中有这样一段:
《考工記》“灸諸牆以眡其橈之均”。鄭曰:“灸猶柱也,以柱㒳牆之閒。”“灸/久”是“柱”还是上图所示的“斜撑(或斗栱)+挑檐(或屋顶)”?(注:此斜撑似可对应《营造法式》所记载的“上昂”。)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从现象学的视野讲:让“久”自己告诉你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Hence phenomenology means: apophainesthai ta phainomena - to let what shows itself be seen from itself, just as it shows itself from itself. 现象学意味着……让那显现自身者,以自己显现自身的方式,被从它自己那里看到。
如果张三就是看不到,就算有个“久”摆在面前大声说它就是“久”,张三也还是看不到。
不然为啥要说“有缘人”……从现象学讲,张三得与“久”一起“缘在/Dasein”才能看到“久”。[手动狗头]如果没有整明白图2、图3的意思,本笔记可以试一把“应当是”,用逻辑的方式来阐述图3右下角那三个“久”就是“久”的本义。在开展逻辑化的陈述前,先看一下图4打个底。
图4《考工记》:灸諸墻,以視其橈之均也。
均的字根是勻,勻的字根是勹。勹就是今天说的包的本字。久字上部的字形,与“勹”的甲骨文字形一致。
勹——【说文】裹也。象人曲形,有所包裹。现在可以做个简明的逻辑“论证”了。
(一)假设久字古体的上部是“勹/包”,则:
“久”所表达的时空关系是“包”和“距”共同完成的。(二)显然:
1)挑檐(或屋顶)是一种“包”;(注:它包住了一个空间。)
2)撑住挑檐(或屋顶)的斜撑(或斗栱)是一种“距”;(注:如有疑问,可参考图1中的鸡距。)(三)因此:
“挑檐(或屋顶)+斜撑(或斗栱)”组成的时空关系是一种“久”。不得不说,以上这个“论证”简明扼要地体现了德里达在《声音与现象》中讲的“画框”和“画面”,在做出假设的前提时,已经框定了结论。
这事实上只是逻辑自洽,不仅没有论证“它应当是久”,而且在一开头的假设中就已经提前隐藏了“它应当是久”。
这种从“假设应当是”开始,到“所以应当是”结束的循环,是当前不少“科学”理论的缩影。如果对这一逻辑自洽的假设前提隐藏的“真相”认识不充分,可以想想罗巴切夫斯基的几何学。——他猜测欧氏几何的第五公设不成立,然后推导出来了一套取消了第五公设的全新几何学(间接阐明了欧氏几何的第五公设是个假设),由此导致他活着的时候享尽孤独和攻击。直到去世50年后,人们才发现他的几何学可以应用在相对论中。事实上,就以上这一“论证”来说,真正需要论证的是这个假设本身。——久字古体的上部究竟是不是“勹/包”?如果看到以下这些古字摆在一起,也就无可避免地会对以上的假设表示怀疑。
图5如果图5的这些字只是让人有所怀疑,那么下图的这几个字会让“怀疑”变成“贼怀疑”。〔贼在哪儿?继续手动狗头〕
图6显然,这个带了假设的逻辑论证看起来只是一个无助于健脑的羽量级逻辑游戏。
虽然能逻辑自洽,却不能证明“挑檐(或屋顶)+斜撑(或斗栱)”就是“久”。
不仅不能证明,反而会带来更多的问题。——比如:如果久字上部是“勹”,那么舛字是不是有对称的两个“勹”?如果说不是,那么为什么久字上部是勹?如果说是,那么舛字里面的两个“勹”是什么意思?显然,假设久字上部是个“勹”是缺乏根基的,至少在久字的甲骨文被发现之前是不太靠谱的。实在一点的证明,还是得回到真实生活中,去到汉语世界的具体生活经验中来认识“挑檐(或屋顶)+斜撑(或斗栱)”所建构的那种时空关系真的就是“久”。
相对比较实在一点的论证方式,比如:回到图3右下角的那个陶楼,在这个陶楼中去思想这两句古文。
《说文》:久諸牆以觀其橈。
《考工记》:灸諸墻,以視其橈之均也。然后,结合我们的真实生活经验来思考:图7中的这三种楼,如果想要实现久,能不“桡(即弯曲)”,须如何?
注意这里提到了“久”。并且指向了这种楼宇实现“长久”的必要真实前提。图7显然,如果墙体坚固,想要上图中房子不桡的话,
就一层楼来讲,四个斜撑和屋顶都得能够撑得住。
就二层和三层的楼来讲,除了顶层的四个斜撑和屋顶都得能够撑得住,下层的每一层的四个斜撑和挑檐都得能够撑得住。简化一下:当墙体坚固时,如果每一层的每个斜撑以及斜撑所撑起来的屋顶或挑檐都撑得住,那就实现了“久”。
再改写一下:当墙体坚固时,如果实现了“每一层的每个斜撑以及斜撑所撑起来的屋顶或挑檐都撑得住”,也就实现了“久”。
好像论证完毕了?——总结如下:
当墙体坚固时,每一层的每个斜撑以及斜撑所撑起来的屋顶或挑檐都撑得住,便是“久”。是的,就“实现”来讲,(每一层的每个)“斜撑以及斜撑所撑起来的屋顶或挑檐都撑得住”就是“久”。
所以,无须假设久字的篆体上部是“勹”,也能根据我们的实际生活经验和汉语本身的法则来证明:
“挑檐(或屋顶)+斜撑(或斗栱)”所建构的那种时空关系真的就是“久”。也许,以上这些会被认作“语言游戏”。笔者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如果把以上这些认作语言游戏,那就是语言游戏吧。从现象学来讲,语言本身所隐藏的秘密比我们所知晓得要多得多。
比如:如果说以上已经充分解释了什么是“久”,那么如何能“长久”?
如果你知晓“长”字有两个读音,也许能猜到“长[cháng]久”未必不是“长[zhǎng]久”。如果说“长[cháng]久”真地就是“长[zhǎng]久”,那么在哪里能直观到?
仔细琢磨一下图7也许能意识到:这三幅图也可以是在描述“一栋楼长[zhǎng]大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这栋楼不断地长[zhǎng]出来许多“久”。一栋楼怎么能长大呢?如果一栋楼不能长大,那么一棵树能不能?
图8如图8所示,“一棵树”若要长久,似乎需要与图7中的陶楼同样的那种“久”。还有很多看似很奇怪的事情,比如:如果说图7中还藏着“昔”,有谁能信?
图9上文提到:久,犹昔也。
如果能从图9中看到如同图7的二层楼或者三层楼,自然也能看到许多“久”藏在“昔”和“嗇”中。以图7的陶楼和图8中的大树为例,若要長久,就得:
分层的所有斜撑以“均”的方式来合力共同撑起来整栋房子的屋顶和挑檐,否则房子就“桡”了。——如果这房子在昔日发生了沉降不均导致或者受力量不均,斜撑和屋顶、挑檐歪斜了,这房子就可能会桡,进而难得长久了。
分层的枝杈以“均”的方式合力共同撑起来整棵大树的层层树冠,否则大树就“桡”了。——如果这树在昔日长出来的大树杈长歪了不均衡,这树就会桡,进而不长久。(图8的大树便是桡的,显然它那些树杈发生了不均,如果没有额外的调节,那么早晚会倒而不得长久。)注意:《考工记》这句“灸諸墻,以視其橈之均也”的“均”字也在上段文字中跳出来了。
缘何如此?因为——这句话是“逻各斯”。